我们总觉得时间像一条直线，笔直地通向未来。但当你翻开一本旧书，指尖碰触到泛黄的纸页时，仿佛触到了时间的褶皱。褶皱里藏着阳光的味道，也可能藏着一片忘了季节的银杏叶。世界上最精密的钟表也量不出时间的这种质地。 童年的夏天为什么特别长，当我们老了才发现，整个夏天不过是从卧室走到阳台的距离。那时蝉鸣像棉花一样塞满耳朵，而现在停电的夜晚，连月光都是若有所思的样子。时间或许根本不是均匀流动的物理量，它是一种粘连在记忆上的特殊涂料，某些部位的涂层厚得发旧，另一些则薄得透明。 中年人的时间开始有了奇怪的弹性。孩子的成长像按了快进键的纪录片，而买三年前的裤子，却依然记得当时讨价还价的每个细节。这种状态总让我想起化学实验室里的热冰——看起来是凝固的，却在某个转折点突然融化。神话里的时间之神柯罗诺斯据说吞噬自己的孩子，但其实我们都是那个必然自我剖开的子宫。 皱纹什么时候爬上手背的呢，总该有点征兆吧。可能要等到明年春天才发现，野生李花飞散的弧线和二十年前复印店里的雪花点用的是相似的曲线。1997年的微笑数据很可能就加密藏在这个未公开的公式里，物理学家应该将花粉在春风中的轨迹扫描进超级计算机，或许能找到时间本质的更接近的抽象值。 我也曾观察过深夜路灯下打转的蛾子。它们划出的航迹看似混乱，但那可能是微观与腐朽由外向内的自我超度。蜘蛛会在傍晚用自身重量测绝对静止的水面是某种禅意罢，旋转与静止素来是圆周率才能理解的等差变化域。凌晨四点的梦境格外危险，常会出现你没读过的陌生书籍，翻开后里面全是你陌生的俳句。 万物将相同的汁浆压制成胶片，镶入不同密度的载体里。真正可靠的只有双手揉搓古典书籍时才有的阻尼感，压在书本边页码上新皱的距离尺度吧。最后存在的所有实验室里面，磁带的宽度和量针的位置都一样。
